我在南非教中文（三）
——現(xiàn)階段工作匯報及公立學校聽課記
一、工作環(huán)境素描
我所供職的單位，全稱是“南非中國文化與國際教育中心（孔子課堂） ”， 之所以是孔子課堂，因為孔子學院只能由大學申請（以下簡稱中國中心）。中國中心現(xiàn)在的課程主要由三塊組成；一是作為漢辦的孔子課堂，面向南非的公立學校派出老師免費教學；二是作為國際教育交流中心，面向南非政府部門（如外交部、貿(mào)工部等），提供漢語及中國文化培訓課；三是同南非基礎教育部和豪登省教育廳合作，做兩國學校與學校之間的交流活動。
在我來之前，國家漢辦支持的公立學校教學點還在試行，開課的學校并不多。目前在比勒陀利亞的有兩所，在約翰內(nèi)斯堡有兩所。每所學校3個班，每個班50人左右。上課時間分別是早上七點到八點半、下午兩點半到四點?？雌饋砩险n時間還不錯吧，其實這都是非正常上課時段，也就是說，現(xiàn)在只是作為興趣班在試上。
今年的十月三十日，中心和南非基礎教育部、南非豪登省基礎教育廳簽訂了協(xié)議，從明年也就是下學期開始，將有二十所公立學校開設中文課，教師由中國國家漢辦派出到中國中心，再分派到各個學校，教學時間也有望安排在正常上課時段。如果一切順利，那么同英語、法語一樣，漢語將成為南非新的第二外語。
我從中國駐南非大使館的一份報告中看到這么一段話：
在中南雙方政府的大力支持下，經(jīng)有關方面的共同努力，漢語作為第二外語納入南非國民教學大綱工作進入關鍵階段。目前由中南雙方專家共同編寫完成的小、初、高三冊漢語教學大綱已交付有關方面審核。據(jù)基礎教育部國際司告，全部審核工作將于今年11月底前完成并最后遞交莫采卡部長審定通過，計劃于2015年新學年時正是對外公布。
據(jù)我目前的觀察，南非現(xiàn)在中文教學形式一片大好，非洲26個國家中共有36個中文教學點，南非占了8個，其中5個孔子學院，3個孔子課堂。我意識到，漢語推廣工作在南非尤其是在豪登省剛剛起步，正是如火如荼之時。于是我想，我來這里，是能夠真正為漢語推廣獻出綿薄之力的，尤其是在前期準備工作上，每一位中文教師，都能夠在當?shù)亟虒W的圈子中產(chǎn)生直接的影響。
由于我來得較晚，這一學年的公立學校教學工作已經(jīng)在穩(wěn)步展開，沒有空出的位置。所以我目前的教學工作主要是針對南非政府部門的漢語培訓和文化展示。每周雖然只有四節(jié)課，可是一節(jié)課要上三個小時，兩個小時教語言，一個小時做文化展示，學生又全部是比我還大的成年人，因此備課量非常大。
好在，這一學期到十二月就結(jié)束了。按照南非習慣，接下來，就是假期中最長的圣誕假了，一共四十天。
從下學期開始，按照中心領導的教學規(guī)劃，我們這些教師將被分派到各個公立學校去一線教學。到那時，我再根據(jù)我的實際上課情況接著匯報吧。
聽這里的老師說，南非的公立學校相對于私立學校而言是較差的（當然也有幾所在市區(qū)內(nèi)，條件非常好），學生多是貧困家庭的孩子，一般是男女生同校，教學資源很有限。而私立學校，無論是從校園環(huán)境、師資力量以及學生家庭素養(yǎng)看，都要高出很多。據(jù)說，這里較好的學校，都是純粹的男?；蛘吲?。比勒陀利亞男子高中，還曾經(jīng)出過兩個諾貝爾獎獲得者。
在公立學校教學的陳老師在一個周日回到中心，給我們做了一場關于她在兩所公立學校教學情況的報告，一方面匯報工作，一方面為我們明年課程的開設做些鋪墊。
這兩所公立學校都在比勒陀利亞市下面的小鎮(zhèn)子上，相當于我們的農(nóng)村。這樣的公立學校的學費很低，一年大約只要600蘭特左右（相當于人民幣360元），而且一些教學外的額外費用也都是由南非基礎教育部統(tǒng)一提供。沒有初中高中之說，只有從三年級到十二年級。一到三年級是學前班，十到十二年級相當于我們的高中，到了十二年級，就可以參加高考了。
公立學校的孩子們順利畢業(yè)后都可以參加高考，也有不少人能夠考上大學，但是就算考上大學后也有很多人不去上，因為交不起學費。以比勒陀利亞大學為例，這個大學一年的學費大約在10萬蘭特左右（相當于人民幣6萬），確實是交不起。
但是讀完高中拿到高中畢業(yè)證書，以及拿到大學入學通知書等，都對將來找工作有很大助益。（關于當?shù)厍嗄旯ぷ鲉栴}，我將來考察后會再寫一篇文章。）
這里現(xiàn)有的中文課教學是在中南兩國教育協(xié)議的指導下，由豪登省基礎教育部批準，國家漢辦派出教師到中國中心，中國中心分配教師去教學的。到這個學期為止，已經(jīng)教了兩年，但是如我文章一開頭所說，都只是作為興趣班在教。 因為所有學校的正常上課時間都是從早上的八點半，到下午的兩點半結(jié)束。兩點半之后就放學了，但是很多課外活動也從這個時候開始了。(這點，我在介紹較好的公立學校以及私立學校的課程設置時會再補充。)
在他們的課與課之間沒有中國那種“十分鐘下課休息”，而是從一個教室換到另一個教室直接去上課，我猜這個換教室的過程也基本等于休息了。至于上廁所時間，據(jù)陳老師觀察，學校的廁所很小，但是一整天都幾乎沒什么人去。我們一致猜測是因為吃喝的少，中途又沒有補充（這里的正常吃飯是早晚共兩頓，晚上是正餐，中午是不吃的，有的人中午會帶一頓簡餐，但往往也等不到中午就吃完了）。更何況，這里長期干燥的環(huán)境已經(jīng)改變了本地居民的體質(zhì)，讓他們的身體不輕易排出水分。當然以上全部是我們自己的胡亂猜測，無法驗證。
這兩所學校中文班的學生來自于八、九年級，由副校長安排組織，共選取100名學生，分成兩個班。而調(diào)查這些孩子們的學習動機，大多都是對中國這個神秘的國度感興趣。因此，教學以語言教學為輔，文化交流為主，課堂有一部分時間是教他們唱中文歌，或者背簡單的中文詩。
真正的教學起來，問題就很多。比如孩子們的興趣雖然來得快，但是也去得快。這就造成了興趣班初始期間學生很多，來看神奇的中國人的，或者還抱著盼望看神奇的中國武術的，之后就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消失很多學生。早上的課程，遲到的孩子非常多，雨季的時候一旦下雨，課堂上也就基本沒了人。而下午的課程，稍微慢一點，或者有意外因素，放學的孩子們就跑得沒了影子，最后堅持下來的，是一些真正熱愛學習的孩子。
當然，中國人向來都是以勤奮努力認真工作著稱。所以在陳老師長達半年堅持不懈風雨無阻的上課之后，課堂上的學生漸漸多了，學校領導對中文課堂更加重視了，派了本校的老師來協(xié)助維持課堂，如果有學生點名沒有到，這位本校老師會親自去把他們抓回來。校長對陳老師的各種教學要求幾乎有求必應。學生們的學習也逐漸正規(guī)起來了。
南非公立學校一般有四個學期，私立學校一般有三個學期。公立學校的放假是3月28號到4月7號； 6月27號到7月21號；10月3號到10月13號；12月10號到1月14號。私立學校則是4月17號到5月7號；8月8號到9月9號；12月4號到1月14號。平時這個那個節(jié)啊基本都是一天，如果能湊上周末在一起就可以三天。一月下旬開始下學期的準備工作。
以上，都是在聽報告的過程中總結(jié)出來的，但畢竟是聽說。好在下周將要親自去CULLINAN公立學校聽一次課，親眼所見大約會有另一番心得，希望能夠為我下學期的教學工作做一些準備。
二、第一次走進學校與課堂
Cullinan這個地方雖然不大，但是很出名，我只要提一個名字就行：非洲之星（不知道的可以百度一下哦）。但是我們這一次去Cullinan公立學校，并不是為了參觀那550蘭特一張門票的鉆石礦，而是為了聽陳老師的課，同時也是要去展示新開的中國武術課程。
下午兩點，我們就到達了學校。門口的警衛(wèi)對中國中心的標識已經(jīng)非常熟悉了，很熱情地向我們揮手打開了門，似乎還對車里多了些中國人十分好奇。
學校還有半小時才下課，副校長來接待了我們。這是一位帶著意大利卷舌音的白人婦女，她對我們送武術老師來表演表示了熱烈歡迎，并對武術徐老師所帶的表演用大刀產(chǎn)生了興趣，還順便同他探討了一下中國功夫和空手道的區(qū)別，因為她分不太清楚。 兩點半，我們共同前往陳老師的教室。我們這幾個外國人一路被放學的孩子們圍觀，有些大膽的，會在經(jīng)過我們身邊時向我們揮手說hello（ 要說明一下的是，南非除了本地祖魯語之外主要使用的是英式英語，在他們聽來，美式英語是有口音的英語，相當于土話）。 被這些好奇的目光包圍著，我不免有些害羞，總算切身體會到那些外國人在我們校園內(nèi)飽受關注時的感受了。
首先當然是陳老師上課。這是一堂常規(guī)的教學課，從復習生字、詞句到導入新課，從當堂練字到最后學唱唐詩，還配了舞蹈動作，一個小時的課排得滿滿當當且豐富多彩。讓我感動的是這50來個學生的課堂互動性。老師提出的所有問題，都幾乎得到了滿堂的回答，而且不是統(tǒng)一回答，是每個人都在爭著回答。有很多孩子大聲說出的雖然是錯誤的發(fā)音或者翻譯，但老師一直鼓勵他們說得很好，一再告訴他們不要害怕出錯，同時也大力表揚那些讀得幾乎正確的孩子。 孩子們?nèi)缤羞@個年紀的孩子一樣，得到表揚就很開心，若有人讀出奇怪的聲音會善意自然的哄堂大笑。 也有很多小孩子自以為悄悄地回頭看我，總是能被我抓住目光，我就沖他們笑笑，他們就很開心又害羞地轉(zhuǎn)過去，于是我也很開心。
有一個女孩給我留下了較深刻的印象。她的書包一直放在課桌上，沒有打開（后來才知道，她是提前請了假過二十分鐘就要走的；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沒有書，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中文書的）。在大家都爭著回答問題并跟隨老師練習正確發(fā)音的時候，她只是默默念著，嘴唇輕輕地動，沒有太大聲音。她悄悄看了看我，然后就再也沒有回頭。 一直到二十分鐘后，陳老師在PPT（電腦由老師自己帶，投影設備是學校專門給中文老師配備的，每節(jié)課都有一個專門保管的人送過來，下課再帶走）上打出了新課的內(nèi)容，一個句子“星期一我們沒有法文課，星期一我們有中文課”，當然是配著拼音的。陳老師為了讓學生們練習拼音，希望他們能就拼音讀出完整的句子，對這些孩子當然是一個不小的挑戰(zhàn)，整個班都在嗡嗡嗡的練習著，有兩個同學站起來挑戰(zhàn)了一下，都很不錯，但發(fā)音也都不標準。這時，這個女孩子背起書包示意她要離開了，坐班的本校老師為她解釋了請假原因。她低頭默默走到黑板前，停了下來，然后背對著大家，大聲的，清晰的，把這個句子幾乎完美的讀了出來，然后一點兒沒停留地繼續(xù)往教室外走去。 大家都愣了一下，還是陳老師首先反應過來，帶頭鼓起了掌。 女孩子還是沒有停下腳步，我卻分明看到她的側(cè)面，又驕傲又羞澀的微笑。
真是位有個性的孩子，我想。
課堂進行到最后，大膽的孩子們已經(jīng)習慣我們的存在了。有幾個小男生跑來用中文對我說“你好，你好嗎？”我馬上回答，我很好，你呢？ 他們完全就來不及回答但卻非常開心地又跑回座位上。
今天的課堂教的唐詩是“鵝”，陳老師帶領大家跳起了簡單的舞，配著這首詩。孩子們跳得很開心，而等到說馬上到教室外，給大家展示中國武術時， 這些孩子們就快樂地蹦了起來。 教室外的操場上，那些已經(jīng)放學的非中文班的孩子們因為今天看到了武術老師，一直巴巴的在外面等著呢。一看到武術老師開始表演了，他們就遠遠地在門外歡呼了起來。 每一個動作都伴隨著一陣掌聲一陣驚呼一陣笑聲一陣歡呼。而到了一步一步學習武術動作的時候，中文班的孩子們滿場的東倒西歪，每學一個動作都要贊嘆一聲，尖叫一聲。
這些可愛熱情的孩子們啊，在活動結(jié)束后拉著我們要拍照， 拍完照一直送我們到了校門口，有四個小女孩子非要記住我的中文名字，還很驕傲得挽著我的手送到了校門口，大聲向周圍的同學宣布“這是我的朋友，我要帶她回我的家里去”。臨走她們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希望我還能夠再來。
陳老師笑言，這個小農(nóng)村，孩子們很少出去，白人也比較少，突然來一群外國人，還會打武術，還不都樂瘋了。
而我，感受到了這些孩子們的熱情，不管是不是因為我是外國人，代表著不同的文化。至少，我感受到了一種渴望交流的真誠，我希望我能夠把我的真誠也傳達給他們。 回去后，我整理了一下聽課筆記，希望這些能為我明年在公立學校的教學儲存些經(jīng)驗。
